还记得当年坐绿皮车那个惊悚瞬间吗？那是1998年夏天，我第一次独自坐绿皮车去上大学。半夜突然肚子疼，摸着黑跌跌撞撞冲进车厢尽头的厕所。刚蹲下准备解决人生大事，低头一看差点吓晕——蹲坑的洞口下面，枕木和铁轨正在月光下飞速后退！隐约还能看见铁轨上有些反光的痕迹，当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，这体验至今想起来都头皮发麻。

现在跟"00后"的侄子讲起这段经历，他瞪大眼睛说："叔你骗人吧？火车厕所不是都和高铁一样干净吗？"为了证明我没编故事，我特意找出了当年拍摄的老照片。那张照片上，绿皮车厕所的蹲坑洞口清晰可见，透过洞口就能看见下面的轨道。侄子看了直呼"太硬核了"。

这种设计在当时再普通不过了。从1953年第一辆22型客车下线，到2000年初的25B型列车，这几十年间中国铁路线上跑的绿皮车，厕所都是直排式设计。我后来采访过一位老列车员，他说那时候最怕夏天跑车，经过某些路段时，随风飘进车厢的味道实在让人难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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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非要这么设计？难道工程师们没想到环保问题吗？

要说清楚这个问题，得回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。那时国家刚起步建设，钢铁产量还不如现在一个省的产量多。铁路作为国民经济大动脉，首要任务是把人送到地方，舒适度根本排不上号。

我查过当年的技术档案，一辆22型客车的制造成本折合现在才30多万元。要是给每节车厢都装上集便系统，光这一项就要增加近10万元成本，这在当时是完全不可想象的。当时一张从北京到上海的硬座票才十几块钱，要是都用上高级厕所，票价起码得翻倍。

铁路工程师们想出的这个"土办法"，其实蕴含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智慧。直排式厕所结构简单到极致：就是一根直径10公分的铁管从厕所直通车底。没有复杂的阀门，没有易损的零件，基本上用到车辆报废都不会坏。

这种设计还特别适应中国南北巨大的气候差异。东北冬天零下三十多度，要是用储存式厕所，污水箱分分钟冻成冰坨。南方夏天又热又潮，粪便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产生的沼气甚至可能引发爆炸。而直排式设计完美避开了这些问题——边走边排，根本不存在存储的问题。

老列车员告诉我，他们有一套成熟的操作规程。列车时刻表上都会标注需要关闭厕所的路段：进站前5分钟，过隧道前3分钟，经过大型桥梁前2分钟。乘务员要像条件反射一样准时锁闭厕所。记得有次坐车，广播里响起"前方即将通过市区，厕所暂停使用"，结果有个内急的旅客差点和乘务员吵起来。

铁轨几十年这么用，真的不会被"腌入味儿"吗？

这个问题我也困惑了很久，直到有一次跟随工务段的巡道车实地考察才弄明白。那天我们沿着一条使用超过50年的老线路行驶，工长指着窗外的轨道说："你看这些道砟（铺在铁轨下的碎石），就是天然的净化器。"

原来，列车以60公里时速行驶时，排泄物掉落后会被瞬间加速到接近车速。液体部分会形成雾状颗粒，在气流作用下迅速扩散；固体部分则会被车轮碾压成粉末状。这些颗粒散落在道砟缝隙中，道砟层厚度有半米多，下面是透水性很好的沙土层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过滤系统。

铁路部门的环境监测点数据显示，在通车50年的线路上，轨道两侧5米外的土壤污染指数并不高。这得益于雨水冲刷和微生物分解的作用。当然，在一些特殊路段比如通风不良的峡谷区，确实会发现氨氮值偏高的情况。

巡道工人们有自己的应对智慧。他们总结出"三不踩"原则：雨后不踩轨道边，夏季不踩背阴处，弯道不踩内侧轨。而且他们都配备齐全身防护：高帮胶鞋、厚帆布裤腿，还有自制的薄荷油口罩。工长开玩笑说："我们这身装备，比防疫人员也不差。"

最让人惊讶的是铁路的自洁能力。钢轨表面光滑，雨水一冲就干净；道砟缝隙大，排水性好；再加上列车通过时产生的震动和气流，都在不断清洁着轨道。不过在一些老旧的支线上，确实还能看到轨道两侧颜色较深的土壤，这是长期积累的痕迹。

转折点发生在90年代末，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改变了这一切

1998年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。这年春天，第一批25G型空调客车下线，这些墨绿色车身的列车首次配备了真空集便装置。我当时作为铁路爱好者，特意去丰台机务段看了新车。列车底部的灰色污水箱格外显眼，像个大号的高压锅。

但改造进度远没有想象中快。当时全国有近4万辆老式客车在运营，全部改造需要投入200多亿元。这笔钱对当时年利润才几十亿的铁路系统来说，简直是个天文数字。所以最初几年，只有运行在京沪、京广这些干线上的优质车次得到了优先改造。

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。当时有外国记者拍摄了列车经过时排放污物的画面，引发了广泛关注。铁道部随即下达硬指标：所有进京、进沪的列车必须在一年的时间内完成集便器改造。我记得那时每个铁路局都成立了专门的改造小组，车间里日夜灯火通明。

2010年我坐K字头去西安，明显感觉到变化。列车员在广播里特别说明："本次列车已安装集便装置，途中可正常使用厕所。"而且车厢里再也闻不到若隐若现的异味。更贴心的是，车门处贴了示意图，标明哪些物品不能扔进马桶。

改造过程中的技术难题层出不穷

第一批集便车投入使用后，问题接踵而至。最严重的是北方冬季的防冻问题。有趟列车在东北运行时，污水箱的排水阀冻住了，列车回库后只能用蒸汽车对着烘烤。后来工程师们给污水箱加装了电伴热带，又在外面包了层保温材料，这才解决问题。

另一个棘手的是维护问题。老检修工习惯了大锤、扳手，面对精密的真空阀门完全无从下手。有次一辆车的便器不工作，检修工把整个系统拆得七零八落还是没修好。最后请来厂家技术员，发现只是有个传感器的插头松了。

铁路局不得不组织全员培训。教材从最简单的电路图开始教起，老师傅们戴着老花镜记笔记的样子让人动容。有个姓李的老师傅跟我说："我修了三十年车，闭着眼睛都能拆装转向架，现在五十岁了反倒要当小学生。"

乘客的适应过程也很有意思。很多人不相信厕所改良了，还是习惯在开车前抢着上厕所。有次我看到个大爷，列车都开出半小时了，还坚持要等停站时才去厕所，任凭乘务员怎么解释都不信。

2017年是个值得记住的年份——最后一列直排式绿皮车退出历史舞台

这个改造工程像一场马拉松，持续了将近二十年。最先受益的是Z字头直达特快，2004年左右就全部完成了改装。接着是T字头特快，到2012年也基本改造完毕。最困难的是遍布全国的K字头快车，这些车运行里程长，经停站点多，改造难度最大。

我记得最后一次乘坐直排式绿皮车是2016年冬天，从邯郸到安阳的短途车。那辆车保留着最原始的设计：可以打开的窗户、皮革座椅，当然还有那个让人难忘的直排厕所。当时就有铁路爱好者专门去体验，说是"最后的怀旧之旅"。

2017年12月28日，当最后一列改装完成的列车驶出唐山机车厂时，厂区里响起了掌声。这意味着中国铁路客运彻底告别了"直排时代"。现在你无论坐票价28元的慢车还是300元的高铁，享受的卫生标准都是一样的。

处理这些污水的方式也在不断升级。最初只是简单沉淀后就排入市政管网，后来要求必须经过化粪池处理。现在大型枢纽站都有专用处理站，像北京客运段的处理站，每天能处理2000吨污水，出水标准能达到养鱼级别。

高铁的厕所系统又是另一个层面的技术了

2017年我第一次参加高铁开放日活动，终于看到了动车组厕所的内部结构。它的污水箱藏在车底，是个不锈钢制成的密封容器，容量精确计算到能够支撑列车跑完单程还有余量。最关键的是整个系统完全密闭，靠真空泵产生负压抽走污物。

每个高铁站都有完善的接收设施。站台下方预埋了吸污管道，列车进站后，地勤人员只需接上快速接头，几分钟就能完成作业。这些污水通过地下管道直接输送到处理站，完全不会污染站台环境。

有次我在上海虹桥站看到吸污作业的全过程。工作人员开着黄色的吸污车，接上管道后启动按钮，整个过程不到5分钟。吸出来的污物会送到20公里外的处理厂，经过深度处理后，清水回用，污泥则变成有机肥。

这些变化背后是实实在在的民生改善

去年我重访当年工作过的山区小站，发现连这条支线都用上了集便车。老站长说现在巡道工可以放心走在轨道边了，再也不用担心踩到"地雷"。沿线村民也反映铁路边的异味消失了，夏天敢开窗户了。

铁路卫生所的统计数据很能说明问题：2010年时，每年还有上百起巡道工因接触污染物感染的病例，到2020年这个数字已经降为零。更明显的是乘客体验的提升，现在乘坐最便宜的慢车，也不用忍受时有时无的异味了。

从技术细节看现在的处理流程

一趟高铁结束运营后，首先要进行的就是"卸污"作业。这个流程有着严格的标准：先接上吸污管，再启动真空泵，完成后要用清水反冲管道。整个过程必须在15分钟内完成，否则会影响列车准点发车。

处理工艺相当复杂。污水首先要经过格栅过滤，去除纸巾等固体杂物；然后进入沉淀池分离悬浮物；接着是生化处理环节，用特定菌种分解有机物；最后还要经过紫外线消毒。处理后的清水可以用来洗车、浇花，实现资源循环利用。

这些变化也带动了相关产业发展。以前只有少数几家工厂能生产集便设备，现在全国有二十多家企业具备生产能力。设备价格也从最初的每套十几万元降到现在的三五万元。

这种变化带来的连锁反应很有意思

列车保洁员的工作发生了很大变化。以前主要是打扫车厢，现在要重点维护厕所。他们普遍反映：自从用上集便器，厕所堵塞的情况反而增多了。因为乘客以为和家里马桶一样，什么都往里扔。

有经验的保洁员会准备各种工具：疏通器、长钳子，甚至自制的小钩子。他们总结出"三看"诀窍：看水流速度判断是否堵塞，看指示灯判断系统状态，看气味判断密封性。这些经验都是在日常工作中一点点积累的。

维修人员的技术要求也提高了。现在招修理工都要懂电气知识，因为集便系统涉及真空泵、电磁阀等精密部件。老员工需要不断学习新知识，年轻员工则要熟悉机械原理，既要会看电路图，也要能抡扳手。

这些变化不是孤立的，它对应着整个社会的进步

看看我们身边的变化：城市的公厕从旱厕变成水冲式，又升级成智能厕所；农村改厕工程让亿万农民用上了卫生厕所；就连长途大巴、轮船都配备了环保厕所。列车厕所的进化，其实是整个中国卫生习惯变革的缩影。

现在很难找到还向路面直排污物的交通工具。这种卫生标准的提升，客观上改善了我们共同的生活环境。有研究表明，铁路沿线土壤质量在集便车普及后有了明显改善。

设备的升级也带来新的管理挑战

最大的难题是如何防止乘客不当使用。几乎每天都有因为往马桶里扔泡面盒、卫生巾导致的堵塞事件。列车员需要不停巡视，广播里要反复提醒，车上贴满警示标识。但总有乘客不以为然，认为"冲一下就好了"。

维修班组必须24小时待命。一旦发生堵塞，处理起来比过去麻烦得多。要先切断电源，再拆开管道逐一排查，有时还得调用专用疏通设备。有次一辆车因为一个塑料瓶卡住系统，导致整列车延误发车。

运力协调也是个新课题。高铁站要在短暂的停站时间内完成吸污、补水、清洁等一系列作业，就像飞机过站一样需要精确到秒。这对整个铁路系统的调度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。

回过头看，绿皮车直排厕所就像个历史标本

它记录着那个物资匮乏但充满智慧的年代。用最少的资源解决最基本的需求，是当时工程技术人员的务实选择。现在某些地方铁路上还能看到保留着原始设计的工程车，成了那个时代的活化石。

去年再见老工长时，他说现在巡线完全不用惦记"特殊路段"了。倒是要学习使用新的检测设备，这些设备能实时监测铁轨的应力变化。时代的前进，就体现在这些具体而微的改变中。

发布于：山东省